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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头七悼雷洋兄:你为何喻己为“春稗”,叹人不如草木也? [打印本页]

作者: 超群    时间: 2016-5-16 07:08     标题: 头七悼雷洋兄:你为何喻己为“春稗”,叹人不如草木也?


我的同学雷洋离世了,29岁。

他在201657日深夜走了,在去机场接亲属的路上。

作为一个女儿才两周的父亲,他也许比我更留恋人世。作为一个理科文艺男,他比我更爱摆弄文字。他给自己起了笔名——春稗,春季里的一棵小稗草。

有一次我去春稗家,发现他正趴在阳台的小木桌上练习毛笔字,桌旁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一堆写过的宣纸。好友到访,他并没有热情地来理会,而是仍然对着一本破烂的诗词集全神贯注地写着自己的字。以后,每次我一看到“文艺”两个字,总是情不自禁的联想起春稗这极具逼格的练字画面。

这世上应该还有很多跟我一样不那么文艺的人。但这世上已再无春稗了。


(春稗 书)

“春稗,人大毕业,政府智囊,少时憎恶作文尤甚,初中时嗑了语文老师的药,竟成一名走心的文字爱好者,曾自撰无人知晓的《梦绿原》习作集,喜写琐碎小事,记些微感怀。”

数月前他的自我介绍仍历历在目,眼之间,竟成了墓志铭。

三周前,他的女儿出生,他的微信头像换成了小手牵大手,同样作为一名父亲,我深知其中的喜悦与责任。


十多天前,我们为了一篇文章应该怎么写争得面红耳赤。他在里他的蚕宝宝体书法,我还为此嘲笑他,如何才能把字写丑。

后来,我们失去联系,我想,也许有了宝宝,他更加忙了。

谁知一早醒来,得知噩耗,我手脚冰凉。

那一夜,躺在床上,窗外稀稀拉拉下着小雨,我无法入眠。不知不觉,东方已微微发亮,不知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是仍在狂欢的霓虹闪烁,起身来到窗前,穿过高楼的缝隙,极目远眺,黯然神伤。

我从未如此期待天明。


今日为春稗头七,载两篇春稗遗文,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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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雨

| 春稗


喜欢漫步于故乡的烟雨中。

若是这雨不成气候,只是似牛毛一般飘然而坠,那么雨伞便多少显得赘余。让细雨沙沙掠过自己的脸庞,带来一丝轻灵的快感,不能不说是一番写意的风景。在三月的暮春里,江南的雨总是雾气朦胧,弄得氤氲一片。虽则漫天不到遍布阴霾的境地,却也无法给你一碧如洗的明镜之感。这雨便像帡幪一样将我们隔绝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既是春雨,你一定会诧异于为何不能寻得韦庄所绘的“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的情形。在我的记忆中,我只是感觉到檐溜在不停地叮叮咚咚,居然把檐下的泥土滴出了一排深深的水窝。我想,也许没有谁会对江南细雨斜飞的那种意境持不悦的情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写的便是这种无可言喻又臻至妙绝的美景。

若是雨水大得厉害,便撑起一把小伞,没有古人的绿蓑笠,没有朴素的油纸伞,只能看顺着伞脊梁汇集成股的流水畅然下淌。打着雨伞的人,在雨中徐徐移动,如一簇簇的蘑菇,红的,绿的,白的,蓝的,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那些始料不及,没有带上雨伞的人,只能掩着头,拼命地往街头巷尾的小商铺里扎进去,脚履之处,溅起的雨花迎面地扑过来。一切的行动皆随着雨水的节奏进行着。

若是在乡下,则又是另一番情趣了。正在田间插秧的庄稼人要是突然赶上了一场大雨,他们便疾步回家,戴好蓝蓑黛笠,又回到农田里忙活起来。身影在水田中一步一寸地向后挪动着,双手既已从一大堆禾苗里分出了两三根,便把它们插入泥巴之中。

雨滴在农田的水面之上,溅起水泡层层地出现而后又消失去。这时的雨声如一曲欢快的劳动战歌,指挥他们在田间倏然地劳动着,又毫无倦乏之感。等到雨停之际,水田也就如画板一样被涂成了绿油油的一大片。这是一幅多么意趣盎然的劳动图啊,即使在雨中,人们依然欢笑快乐地劳动着。

雨水,这大自然间的尤物,不知为何如此般的轻灵快语,翩翩纷飞,让人油然而生喜悦之情。“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不同意这样的说法,一个具有常人情怀的人都应该是乐于水的,不是闻一多先生诗中“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的“死水”,而是这活蹦乱跳轻盈多姿的,不断眨眼向你耍俏皮的雨水。

来到北方多年,让我许久不曾见得一面江南的雨,家乡的雨,更不消说沐浴在那缱绻如梦的细雨中。多少次梦回故里,多少次梦降甘霖,醒过来后,总都是慨叹路遥不得归,慨叹京都难见雨。多想顷刻之间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故里,再次倾情地缠绵于那闻之赏心、见之悦目,意出尘外而又幻化无方的江南雨景里,无论大的,小的,粗的,细的。


(图片来自雷洋)


春日小记

| 春稗


忽见楼下枝叶渐发,是春色徐来矣。天暖,日增长。倦怠略减,睡意尽失。余自返京,已有月余,犹念去岁种种,难以忘怀。悲喜参半,起伏无定,人生之事,如此而已。有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于世间,经生老病死,历夫妻儿孙,如草木仅一轮。每想及此,直叹人不如草木也。

草木所以能轮回者,冬藏春出,避寒就煦,循规蹈矩,年复一年,此人所不能也。而人生天地之间,如箭在弦上,发乎动,而止乎静,曾不能以一瞬。所幸人生有寥寥乐趣,比及草木之平淡,足矣。

近日眠中,多梦还乡,犹轩开风入,不能自已。京城浮沉,将近十载,已不得春归故里久矣。不复相见故乡之花开花谢,山头枇杷亦空挂空落。家中长辈,相见甚少,天伦之乐,俨然奢侈至极。

每相见,则隔一岁,银发如针,有刺心之痛。儿时同伴,手足兄弟,亦是天涯之远,鲜有聚。唯塘中鱼虾应当独乐,舍我之垂钓,无性命之虞矣。所谓背井离乡,是言我也。尝思忖,独罪中国地域之广博欤?

家兄有女,名梓蓝,初见尚襁褓,复见则行走畅快,言语通达,亦顽亦慧,酷似我兄。见兄嫂之劳累,便思父母之不易。又有云,儿女成,则父母衰矣。今再读之,不觉戚戚然。然人不能违天意,所能为者,唯有惜时守情,尽儿之本分耳。

叙此,不觉心驰神往,情景尽浮现矣。父沽酒而歌唱,母愠颜而责骂,此乃家中之温情;三月檐雨寒,杏白桃花红,此乃故乡之春色。顿觉虚度光阴,辜负山河,遂拟月余之后,趁四、五月韶华,从故里一行,活抓一条春光大尾巴。因此一记。




(图片来自雷洋,谁知,再也见不到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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