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月花
余英时曾说,我对政治只有“遥远的兴趣”。
但他没想到,政治对他却相当有兴趣。
改革开放36年之后,他的书成了禁书,被强令下架。
此情此景,84岁的余英时也许似曾相识。
上世纪50年代初,在香港求学时,年轻的余英时投身舆论界,倡导自由民主。
蒋介石认为他在搞“第三势力”,在台湾查禁他的文章。
同样在50年代,大陆,关于陈寅恪晚年诗词及心境的讨论如火如荼,余英时作为“资产阶级学术的代表”,被大加批判。
余英时是直觉敏锐的历史学者,49年之后的种种荒谬,在65年前已苗头初露,幸亏他及时警觉,走快一步。
1949年,19岁的少年成了燕京大学历史系二年级插班生。“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整肃运动,作为一名年轻的大学生,并没有受到注意,但已经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的存在。”
一九四九年的最后一天,在深圳罗湖海关坐等了一个通宵,次日,一脚跨过罗湖桥。
香港,有他曾任南开大学历史系主任的父亲余协中,还有免于恐惧的自由秩序。
他到新亚书院求学,师从钱穆。
1955年,到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指导老师是史学泰斗杨联升。
“钱先生给我关于中国传统学问的基本指导。杨先生知道我已在钱先生门下受过熏陶,所以开玩笑说我是 带艺投师 。因此他教我另外一套治学方式,也就是现代西方学界的普遍规矩。两位老师各教一个方面,恰好互补,综合与分析并重。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学有所成后,便开始任教。
今年9月18日,余英时获得台湾首届唐奖汉学奖。
颁奖礼上,前“中央研究院”院长丁邦新不无感慨:“余英时是唯一一位在三个美国一流大学都有任教过的中国人。”
这三所顶尖大学分别是哈佛、耶鲁、普林斯顿。
由于对汉学的卓越研究,2006年,这位“胡适之后最杰出的中国学者”获得“克鲁格人文与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
克鲁格奖由美国国会图书馆颁发,旨在弥补“诺贝尔奖的不足”,被誉为“人文与社会科学领域的诺贝尔奖”。
在当年,这可是华人世界最轰动的文化盛事。
《纽约时报》发表长篇文章,赞扬其学术成就。
然而,新华社对此只字未提。
其实,在“统战对象”中,余英时本来是榜上有名的。
余英时透露,使领馆曾通过各种渠道传话,欢迎他到大陆走走,也可以是私人的访问,政府甚至可以归回并修缮他在安徽的祖屋。
但他断然拒绝:“我绝不再回去。”
他接受香港电台采访时讲得清楚 “我在哪,哪里就是中国。为什么要到某一块土地上才叫中国?那土地上反而没有中国。”
余英时最后一次回到大陆是1978年。
短暂停留的日子,在一处简陋的厕所外边,他发现了一张被人丢弃的纸片,纸片上潦草地写着几行斥责暴政的文字。
余英时感慨:“即便是毛主义的高压,也剥夺不了人们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
发现那张小纸条之后11年,盛夏,一群渴求自由的年轻人无声地失踪了。
其中有一个孩子的母亲叫张先玲。
张先玲是谁?
余英时的表妹。
如今,余英时隐居在普林斯顿一片幽静的森林里。
小屋附近有一片竹林,他喜欢竹子,因为竹子是中国文人人格的象征。
在读史著书之余,余英时也关心时局,今年两岸三地的青年呐喊声,他均有回应。
余英时仍操着一口浓重的安徽口音。
北京曾动了心思,组织一个19人的安徽代表团赴美沟通,希望他回国走走,余英时的回答决绝尖锐 “我没有乡愁”。
多么干脆的拒绝,分明又透着悲哀的叹息。
一个以研究中国文化为终生志业的老人,对于出生的故土,中国文化的发源地,竟然“没有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