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好文：小散为什么赚少亏多？

安易

在正式开始培训的第一天，老师给了我们一张表格清单，上面列出了今后我们要学习的各方面知识。老师说：“师傅带进门，修行在自身。你们必须自己去领悟如何才能完成清单上的任务。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测试你们的能力，通过测试的留下，达不到要求的就收拾东西走人。我不会提前框定你们的专职岗位，在通过基础测试后，你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岗位，只要你能通过相对应的岗位挑战就行。假如要我给你们一个忠告，那就是：趁现在还没付出太多，放弃炒股吧，这是世界上最难成功的行业。假如你能完成清单上所有的挑战，你把这股毅力和时间花在其他任何一个行业，早就功成名就了，而在股市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过清单后一看，我们都傻了眼，清单名字叫《股市猎手特训》，上面分为三大块，分别是研究（知）、实践（行）、测试。涉及各行各业的专业知识不下数十种，博弈论、心理学、哲学、经济学。。。我心里暗想：“我的天啊，这哪是炒股啊，这简直是造神运动啊，这学到何年马月才学得完啊？”我们终于明白为何老师劝我们尽早放弃——完成特训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人类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虽然我们都知道炒股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行业，我们都知道10个人里，将会有9个人被市场无情的消灭，但是我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最后生存下来的那个是自己。
　　
　　第二天，我们就接到了第一轮测试的题目：死者的遗言。
　　
　　老师给我们解释题目的含义：“要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首先就是要学会自保，假如连命都没了，如何去杀人？怎样才能成为伟大的英雄？向那些英雄人物请教吗？错！英雄的成功是建立在特定环境下。你们无法复制英雄的成功之路，因为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正确的方法是观察别人是怎么死的，尸体会告诉你很多有用的信息，只要你能吸取死者的失败教训，你生存的概率就会提高，你离英雄的距离就更近一点。因此，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观察其他投资者是如何亏钱、破产的。然后写成总结交给我，文章长度不限，期限是一个月，假如写的太肤浅，或者抄袭，那么恭喜你，你可以提前脱离苦海了，不用再参加地狱式训练了。”
　　
　　这个看似轻松的任务，其实一点都不轻松，须知那时候互联网还没发展起来，不像现在有啥问题都可以直接问百度。那时国内炒股的书籍也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关于技术分析的，根本没有关于投资者个人经历的书籍，只有一本经典之作《股票操盘手回忆录》涉及这方面的内容。我跑遍了市内的新华书店、图书馆都没能其他相关书籍。
　　
　　本来我想写杰西.利文摩尔之死（《股票操盘手回忆录》的作者），但是我一想：我找不到素材，他们也必定找不到素材，他们也必定会拿杰西.利文摩尔的例子来说，那样我就落入俗套了。最后没办法，我只能每天跑到营业部去观察那里的股民，跟他们交流。还好那时候股市才刚见顶，营业厅的股民还真不少。
　　
　　我：“今天大盘好弱啊，大哥你怎么看？”
　　
　　股民：“回调而已，不用怕，大盘能上3000点。”
　　
　　我：“啊，你这么看好啊？为啥能上3000点。”
　　
　　股民：“。。。。我说能上就能上，这是国家意志信我，没错的，我有内幕消息。”
　　
　　我：“啊？什么内幕？”
　　
　　股民：“XXX股票，买这个准能赚大钱。老师告诉我，庄家打算把它拉到50元。”
　　
　　我：“哪个老师？”
　　
　　股民：“就是XXX老师啊，你没看过他的电视讲座么？很准的。”
　　
　　我：“哦。。。但是这股票已经从最高点跌了30%了啊，你不怕被套吗？”
　　
　　股民：“怕啥，这是庄家在洗仓，我才不会上当，我今天才刚补了仓，假如再跌10%我就再补。别说我不告诉你，这是最后的买入机会了，庄家马上就要拉升了，你再不买就后悔莫及了。”
　　
　　我：“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庄家是在洗盘而不是在出货？”
　　
　　股民：“。。。。我说他在洗盘就是在洗盘，庄家的成本在40元，现在股价38，已经跌到庄家成本线之下了，庄家才不会在这个位置出货。”
　　
　　我：“你怎么知道庄家的成本是40元？”
　　
　　股民：“。。。。我说是40元就是40元，你不懂。”很生气的走开了。
　　
　　我：“今天大盘不错啊，大姐你的股票赚了没？”
　　
　　大姐：“哎，别提了，还被套着呢？”
　　
　　我：“哦，什么股票？”
　　
　　大姐：“XXX”
　　
　　我：“不对啊，它不是在创新高吗？你的成本是多少？”
　　
　　大姐：“我之前被套忍不住卖掉了，结果它就涨了，本来还想等它回调接回来，结果一直从20涨到40，我又把它接回来了，这个股票我关注很多年，妖股，我觉得能上60元。”
　　
　　我：“啊，已经翻倍了，我不敢追。它为何这么牛逼？”
　　
　　大姐：“我悄悄告诉你啊，你别看它主营业务是农业，其实它是挖金矿的。”
　　
　　我：“连这你都知道？谁告诉你？”
　　
　　大姐：“。。。你别管，买它就对了。”
　　
　　我：“哦，这次如果庄家又震仓，你还跑不跑？”
　　
　　大姐：“还跑？上次被庄家洗出局我后悔死了，不上60元绝对不卖。”
　　
　　一周后，又遇到这位大姐：“大姐，你的XXX又涨了，你真厉害。”
　　
　　大姐露出不悦表情：“早就卖了。赚了10%就跑了。”
　　
　　我：“你不是说不到60不卖的么？”
　　
　　大姐：“。。。。。。”
　　
　　过了一会，大姐问：“你觉得XX怎样？”
　　
　　我随口乱说：“感觉还可以。”
　　
　　大姐露出满意的表情：“是吧，你也这么认为吧？我一直很看好它，我推荐给别人，别人还不信。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懂得还真不少，有前途。”
　　
　　我：“。。。。”⊙⊙b汗
　　
　　一个月后，我将见闻写成文章《散户是怎么死的》。以下是部分内容的节选：
　　
　　“散户亏钱的初衷五花八门，但从操作的角度来衡量，无非就是犯了五类错误：
　　
　　1、重仓交易。在我接触到的散户里面，几乎没有人有仓位管理的概念，他们的仓位一直都处于接近满仓状态，他们卖掉一只股票后会马上买入另一只股票，总是担心错失赚钱的机会。但事实上，当大盘不好时，所有股票都会跌，卖掉一只买入另一只相当于没卖，还白白多交了手续费。一个月下来，我没有遇到一个空仓的散户。也许是因为空仓的人就不再关注股市，不会去营业厅看盘；也许是因为散户永远都做不到空仓。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2、不止损的交易。散户普遍都没有割肉的习惯，在他们看来，割肉就是亏本了。我很难理解这种逻辑。难道不割肉就等于不亏损吗？难道账面浮亏就不算亏吗？这跟掩耳盗铃有何区别？而最让我感到纳闷的是，他们竟然可以容忍账户浮亏90%，却无法容忍账面浮盈30%。通常他们赚了10%就急急忙忙的平仓，很少有人可以赚到30%都不走。我心里在想：大哥，你是来股市捐钱的吧？
　　
　　3、基于臆想的交易。很多散户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事实，什么是幻想。他们往往会根据子虚乌有的理由而买入某只股票。例如“我觉得庄家的成本在40元”、“我觉得这股票能上60元”。你觉得？你是上帝吗？你有预测未来的超能力吗？基于这种经不起逻辑推敲的理由买入股票，赚到钱只能说运气好，而不是真的因为散户的“超能力”，亏钱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4、过度频繁的交易。很多散户每天不交易就手痒，就那么几万元，每天还要折腾来折腾去，我见过最夸张的那个人，手中持有12只股票，而且每天都要换股。当大盘往下暴跌时，她急哭了，因为她忙不过来，不知道应该先卖哪只股票。我问过她为什么要持有这么多股票，她说这是分散投资。刚开始我也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后面见她那惨状，我开始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分散投资的前提是：你投资的标的物之间没有任何相关性，A下跌不会导致B下跌或上涨，B上涨不会影响到A、C产生波动。只有符合上述条件的A、B、C才能构成一个分散投资组合。但是在股市里，几乎所有的股票都是跟随大盘波动的，他们的相关性非常高。A股跌的时候B股往往也在跌，区别只是跌幅不一样。同时持有那么多股票，不仅不能分散风险，还会因为精力耗散而降低了实际收益。
　　
　　5、基于所谓“内幕”的交易。散户普遍都热衷于打听所谓的内幕消息，喜欢根据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而买入某只股票。“老师告诉我。。。”“我有个朋友在XX公司上班，他跟我说。。。”“一个高手告诉我。。。”我不否认其中会有一些消息是真实的，但问题在于，你根本无法辨别消息的真伪。别人告诉你庄家要拉到60元，现在股价跌到30元，你能证明庄家已经走了吗？你不能！你能证明庄家还在里面吗？你也不能！说不定他马上就把股价从30拉到100元，说不定他已经走了，说不定他还要洗盘。。。一切皆有可能！你该如何选择去留？靠抛硬币么？
　　
　　从人性的角度分析，散户普遍具有懒惰、贪婪、阿Q精神。
　　
　　懒惰：基于臆想、内幕的交易的根源所在。散户懒到什么程度？懒到连“授之与鱼不如授之与渔”的道理都不想听。你说“我教你如何炒股吧”，他就会说“你直接给我个股票代码得了”，我心里在想：大哥，你以为你是我儿子啊？告诉你如何赚钱还嫌麻烦，还希望我亲手把钱塞到你口袋里？
　　
　　贪婪：重仓交易、频繁交易的根源所在。重仓是因为想一夜暴富、频繁交易是不愿错失赚钱机会。恐慌则是因为仓位过重导致心理失衡。赚10%就跑也是因为贪婪——锱铢必较的贪婪，反而因此而错失赚大钱的机会，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过于贪婪的人无法做到这一点。因此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过度贪婪。
　　
　　阿Q精神：不止损的根源所在。止损相当于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错了，这种心理打击比亏钱更难过。因此散户宁愿选择亏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了。刚开始下跌时抱着幻想：说不定我一卖他就反弹了，不卖；深套之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再次翻出当年的手稿，发现现在的散户行为依然如故，时代在进步，交易技术也在不断进步，炒股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唯一不变的是投资者行为。因为那是植根于人性弱点的条件反射，散户炒股都是靠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来操作，他们遵循着让自己内心最舒服的路径。这种本能反应帮助人类祖先趋利避害，在残酷的自然界竞争中生存下来。但是害死投资者的恰恰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假如某次下单会让你内心很舒坦，通常这笔交易会以亏损收场。真正赚钱的交易往往都是内心极不舒坦的交易，除非你已经像我一样，经过长时间特训，已经做到反人性。但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减轻不舒适感而不能把不舒适变成舒服。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是无法抹去的，只能缓解。
　　
　　测试结果出来后，果然如我所料，大部分人都在写利文摩尔之死。其中Phoenix写的最为深刻，我感觉他真的把《股票操盘手回忆录》读透了，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关注Phoenix。在这项测试中，只有一个人被淘汰，也许是他被清单的内容吓怕了，也许是因为他过于懒散。其实这项测试的主要目的是让大家养成吸取经验教训的好习惯，而不在于你的结论是否正确。因此只要你认真的去思考了，写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就能通过。被淘汰肯定是态度问题，而不是能力问题。直到今天，我依然保持着收集别人投资失败案例的习惯。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交易受挫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读一读，每次读到那些投资者的遭遇我就会感慨万分：只要稍不谨慎，也许下一具尸体就是我了。一入金融深似海，一夕想返但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