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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明
[p=28, null, left]【导读荐言】王康:《莱比锡的烛光》 闪烁着创造的欢乐与灵魂的欣悦的美文[p=28, null, left]莱比锡烛光成为德国自由火炬,是20世纪末人类信仰力量和现世真理的完美遇合,是一次良性改变历史和人性的伟大事件,具有悠远的启示价值。[p=28, null, left]一名普通神父,按寻常仪式,竟然推动一个伟大而苦难的民族穿越惊涛骇浪走向振救彼岸,这在两千年基督教历史上,是一个奇迹。[p=28, null, left]将来的人们会发现,柏林墙坍塌、德国统一、冷战终结、全球化时代来临,竟然开始於一座古老的教堂,人类自由精神竟然重新燃烧於几支微弱的烛火。[p=28, null, left]对於至今被粗鄙的无神论和唯物论糟贱的中国,莱比锡的烛光分外刺目,它比太阳更明亮,一旦与中国人深藏的良知映照,自由将不可阻遏地降临。[p=28, null, left]中国需要外在的真相、抗争、公义,更需要内心的祈愿、赞美、希望。世道的鼎革终属一时一地,精神的更新和心灵的开放才是永恒不朽的日出。[p=28, null, left]诚挚推荐《莱比锡的烛光》,它也是一篇值得反复咏诵的美文,闪烁着创造的欢乐和灵魂的欣悦。[p=28, null, center]献给:克里斯蒂安 弗瑞尔牧师[p=28, null, center][p=28, null, center]图1. 克里斯蒂安 弗瑞尔牧师[p=28, null, left]【“我们做好了准备对付一切,除了烛光和祈祷。” 前德共中央委员霍尔斯特 辛德尔曼(Horst Sindermann)遗言。1990年4月20日】[p=28, null, left]1[p=28, null, left]礼拜一,1982年9月20日下午,克里斯蒂安 弗瑞尔(Pastor Christian F hrer)牧师在尼古拉教堂中心点燃了40支蜡烛。[p=28, null, left]耶稣诞生前一千四百年许,摩西带领希伯来人为寻求自由出埃及,在旷野中流浪40年,终于进入上帝应许的迦南之地。耶稣诞生后一千四百年许,以纳粹统治下“东方战线”转折点算起,苏联暴政奴役也整整40年了,苏联军人残害东德家庭,强奸东德妇女,甚至剥夺走进教堂的东德人的工作!克格勃丶史塔西丶东德军士层层监控,柏林墙下一次次溅红逃亡者的鲜血 。弗瑞尔牧师问上帝:40年的苦难是否足够漫长?[p=28, null, left]弗瑞尔牧师持久地肃立在烛光中等候他的羊群。他要借助创世者的力量,带领他们为和平与自由祈祷。[p=28, null, left]1989年开始,柏林墙倒塌,冷战结束,世界五亿人相继从共产主义锁链中获得自由。勃兰登堡门重新开启,门眉上的胜利女神再度归来,她的四驾马车下,每一块砖石都神采飞扬:三色旗在那里徐徐升起,波兰丶东德丶匈牙利丶捷克丶保加利亚丶南斯拉夫丶罗马尼亚丶匈牙利丶阿尔巴尼亚丶苏联丶外蒙古十个欧洲国家在那里鸣放礼炮,伯恩施坦指挥的德苏美英法等多个乐团联合演奏的《欢乐颂》响彻欧洲大陆,世界各民主国家政治巨擘聚首门下颂赞自由,全球四十亿人通过云集门下的各大媒体分享这旷世的欢乐 。[p=28, null, left]但是后来以致多年,人们忽略了那40只蜡烛的存在,几乎忘记了烛光点燃的下列字眼:“莱比锡”(Leipzig)丶“圣 尼古拉教堂” (St. Nicholas Church)丶 “克里斯蒂安 弗瑞尔牧师”丶 “周一游行”(Monday Demonstrations)。[p=28, null, left]如今,这些字眼载着它们当年燃烧的伟大故事,从历史中渐次浮现 那是东欧自由之光的第一抹晨曦丶柏林墙倒塌的第一块砖石丶欧洲极权铁幕落下的第一柄重锤丶奴役与自由冷战终结的第一发无声子弹。它是人类追求自由的伟大史诗,已然刻入了二十世纪人类历史。[p=28, null, left]莱比锡始建于公元一千年之初,十五世纪成为音乐丶文化出版业中心和贸易聚集地;十六世纪马丁 路德曾在那里传道;十八世纪巴赫曾在那里担任管风琴师兼合唱指挥,他的《马太受难曲》等名曲从那里传向世界;门德尔松丶勃拉姆斯曾在那里创作演出自己的作品。十九世纪,莱比锡成为德国第一条长途铁路的终点站,也是德国“民族之战”的主战场。二十世纪,这座城市拥有了庞大的化学及石油工业综合体。如今,这个文化与工业丶大脑与肢体并行的城市,是世界知名的博览会之城,其图书博览业是世界最大的图书交易之一。这座城市如今举世瞩目,探其原因,既非它的悠久存在,亦非它那些插满各种标签的多样性格,而是基于它的异端历史:它是前社会主义国家东德的首府。[p=28, null, left]经过上个世纪热战战火摧残,再经冷战意识洗脑,这座首府依然保有自己的心灵 四座古老的教堂。其中圣 尼古拉教堂最宏伟。它以罗马式与后期哥德式的建筑风格,坐落在这个城中心,位于市区内两条最重要的商贸要道交汇处。教堂里,成双成对的巴底农神庙式巨柱,顶着一丛丛覆盖着天花板的椰树冠,矗立在证道大厅中间,如同两队天国的窈窕天使,拔地而立,居高临下地为大厅撑起美丽的绿色大伞。这道特别风景,虽然不是歌德笔下莱比锡成为“小巴黎的”原因,却使尼古拉教堂成为此城独有的景观。不过这座教堂所以从本世纪开始备受关注,并非因为它的异乡情调,而是因为它在柏林墙倒塌中承担的使命,它实际上是1989年和平革命中,东德人良知与勇气丶自由与责任的凝聚地和贮备地。[p=28, null, center]图2. 圣 尼古拉教堂。图片取自网络[p=28, null, left]教堂的灵魂人物是牧师,叫克里斯迪安 弗瑞尔。牧师是莱比锡之子,出生丶成长丶就学均在此地。1980年他开始牧养尼古拉教堂信众,不久,就为支持基督教新教青年组织对当局内政的抗议,开始组织一项和平祈祷活动。一年后,他为尼古拉教堂教会立了一项规矩:每个礼拜一都为各界人士举行和平祈祷。87年,他曾借助反对核武器和平游行,组织过朝圣活动;1988年,他为“李卜克内西 卢森堡 示威游行”的被捕者主持过祈祷会,这一定期游行活动是为了纪念被谋杀的社会主义者卡尔 李卜克内西和罗莎 卢森堡。再往后,在每礼拜一的和平祈祷活动结束之后,增加了一项更社会化的活动:走出教堂,走上街头,举起蜡烛,和平游行。[p=28, null, left]这项活动后来演变为柏林墙倒塌的第一推手。[p=28, null, left]那个礼拜一,历经八百年沧桑的圣 尼古拉大教堂里,40苗烛光摇曳,证道大厅深邃沉静,弗瑞尔牧师矗立在穹顶下,面色凝重,心潮起伏。他不能预知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德才能回到自由世界,但是耶稣的教导是他行为的准则和动力:“你们是世上的盐”。弗瑞尔眼睛里反射着烛光,他没有意识到他正在酿造莱比锡新鲜的血液,使之流动起来,他也无从意会他正把这个地理中心位置上教堂变成这个城市真正的心脏,但是他理解这句登山宝训的言外之意,就是“盐必须进入伤口,进入没有天条制约的伤痛之地”,他不能关起门来,闭目塞听,“不能只把自己锁在教会 ”。[p=28, null, left]下午四点半,尼古拉教堂前的两条大街如这个城市的两条主动脉,在缺氧的肌体中开始微微地蠕动,向往自由的人们渴望输养的血液,顺着两条血管流注到心脏。40苗烛光接纳来自造物主的力量,福瑞尔牧师面对信众,站在讲坛上,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拿着报纸,领他们唱古老的诗歌,为他们布道,带着他们为自由与和平轮番祷告。这之后,他们敞开心扉,讨论日所关心的禁题。[p=28, null, left]曾经的第三帝国信徒们,赎回了失去的尊严,莱比锡的心脏准备起搏了。[p=28, null, left]2[p=28, null, left]莱比锡距柏林120英里之遥,而且这项活动当时人数寥寥。即便诺查丹玛斯在世,也未必能预见这无声无臭的行动能够摘取推翻柏林墙之桂冠!但唯良心是尊而不计利害,是信仰行动和其他社会运动之间的本质的区别。尼古拉教堂的这项周一烛光祈祷不按逻辑出牌,不论人数多寡、不管功效有无,每周坚持,每月坚持,寒暑不断,风雨无阻。[p=28, null, left]八十年代铁幕松动,苏联政治局势软化,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齿轮螺丝钉松动。东德自由迁徙呼声水涨船高,离境移民大潮汹涌,几十万人递交了永久离境申请。1988年初,莱比锡焦虑的等候者们找到弗瑞尔牧师,希望为他们举办相应的活动。早春二月,弗瑞尔邀请了50名递交了永久出境东德申请丶等候批准的人士到教堂进行讨论。出乎意料,前来参与讨论者竟超过十倍!可容六百人的证道大厅中殿座无虚席,牧师以“生活与留驻东德”为题的演讲,深受关注,讨论气氛空前热烈。[p=28, null, left]这次活动意义重大,自由的渴望附着于一纸离境申请,变为具体的期待,这期待竟在教会获得了尊重、理解、同情和支持。于是,等待离境的人成了和平祈祷中坚力量;而由于不少反对派成员出席了这次活动,这次活动尤其是牧师的演讲,成为抵抗埃里希 昂纳克(Erich Honecker)为首的东德政权的特殊事件。此后,恰如弗瑞尔的回忆,尼古拉教堂向磁石一样,开始持续吸引社会各界人士。除了和平祈祷,人们在那里讨论各类被禁的话题,从旅行自由到生态环境,从拒服兵役到军事化教育等。[p=28, null, left]教堂成了东德唯一畅所欲言之地,成了被奴役的人们的心灵避难所。从这里开始,东德首府的动脉硬化症逐渐消失,血栓开始化解。[p=28, null, left]当西方媒体关注尼古拉教堂活动的时候,东德当局也开始关注。弗瑞尔牧师成了被监控对象。有一次,他和妻子在暗处观察,发现撬门进入他家的秘密警察多达28名。他不得不用尽全力适应这种生活。直至在一个礼拜一,秘密警察破门而入,中断祈祷,带走他,把他扔进20英里以外的旷野。[p=28, null, left]这是东德当局的回答,对40苗烛光表达的追问的回答![p=28, null, left]冰天雪地,寒彻骨髓,四顾茫然,黑暗铺天盖地!弗瑞尔牧师挣扎起身,趔趄前行,独自摸回到人间。[p=28, null, left]信仰不就范于逻辑!尽管蜡炬成灰,烛光再度燃起,礼拜一祈祷如常进行。[p=28, null, left]这场较量远未见分晓。当局开始了大面积的迫害,所有参与者都被取缔了工作!周一,警察出动包围教会,殴打游行者;平时,秘密警察出动,他们继承纳粹系统性迫害犹太人的传统,同时他们发明了一种叫做“侵蚀”(德语Zersetzung,取自化学术语,意为分解、消蚀)的方式实施迫害,摧垮受害人的心理和精神。这种方式分为两种程序、二十个步骤:心理战术、错用药物、假传信息、挪动家具、神秘电话、重设闹钟、污名控告、骚扰妻子、绑架孩子转家收养、放犬进入游行队伍 在不露痕迹、神秘无踪、反复无常的骚扰中,迫使失去工作、依然参与周一活动者们,失去正常的判断事物的前提,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审查、自相指责的境地,从而打破他们的私生活,消解个人尊严感、制造心理、精神和身体危机,迫使他们在持续的紧张、恐惧、疲劳中倒下。[p=28, null, left]极限之地,代价超出了人性的刻度,周一祈祷几乎成为不可能。人日益减少,有时少到寥寥无几。[p=28, null, left]但是世俗逻辑再次作废,奇迹再次降临:年轻人出现了,他们带着乐器丶节奏和自编的歌曲,也带着庞克头发丶金属项炼,还有官方禁止表达的愤怒。他们管自己叫做“愤怒的进攻小组”![p=28, null, left]愤怒,进攻都不足为怪,可是同时,他们告诉弗瑞尔,他们反对教宗,而且还要嘲讽教会。[p=28, null, left]教堂办公室里,弗瑞尔不由得仔细看看年轻人红色鸡冠状的头发,还有满身的金属披挂,心里皱起了眉头:这是不是太亵渎神圣了!弗瑞尔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来,就突然明白了上帝的旨意,那是一个并不神秘的悖论:无论标榜什么价值,他们只要走进教堂,就等于用行动确认自然法的圣殿!只要他们现身于教堂,就等于用身体印证最高立法者的存在,用双脚投票给上帝![p=28, null, left]好吧。你们尽管来演奏!这里言论自由。[p=28, null, left]圣殿响起了他们愤怒的歌声,夹杂着反对教皇丶嘲讽教会的音符。上帝却在歌声里悄然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借助青年音乐的加入,周一祈祷持续不断,而且声势继续壮大,莱比锡其他三个教堂的信众也加入了。参与者从最初人数寥寥的基督徒小组扩展到东德几乎所有阶层。[p=28, null, left]当局毫不示弱,机动车出口出现了大规模的检查站,在和平祈祷期间道路彻底关闭。从 1989 年 5 月 8 日那个周一开始,通往教堂的所有车道统统被封锁。为了阻止外地参与者,警方定时封锁莱比锡:在每周一下午的公路上,过往车辆若没有莱比锡的车牌照,一律不得进入;火车上,居民没有莱比锡居住证,不得进城。一个周一接着一个周一,城里逮捕行动和“临时拘留”成为和平祈祷之后的家常便饭。[p=28, null, left]即便如此,前往教堂的人数持续增加,2000个座位不够用了。参与者则囊括所有阶层,并吸纳了相互对立的群体:“期待离开东德的人和那些对此感到好奇的人丶异议人士和史塔西成员(秘密警察)丶神职人员和德共党员丶基督徒和受难与复活耶稣基督伸开的臂膀下的非基督徒。”[p=28, null, left]“尼古拉教堂向所有人开放!”这是马丁 路德宗教改革1583年实施以来,拿破仑军队1813年与俄丶奥丶普等各国三十万军队苦战失败以来,发生在莱比锡这座城市的第三次奇迹!弗瑞尔和他的教会所有神职人员都惊讶不已。[p=28, null, center]图3. 尼古拉教堂每周的和平祈祷座无虚席。Gerhard G bler 1989年10月30日摄于莱比锡尼拉教堂。原展地:波恩历史馆(Haus der Geschichte, Bonn)。图片选自网络[p=28, null, left]3[p=28, null, left]上帝的奖赏极大地鼓舞了弗瑞尔牧师和他的信众。弗瑞尔牧师决定,“周一和平祈祷”活动将从1989年9月第一个礼拜一开始,增加一个项目:“周一游行” (The Monday Demonstrations)。[p=28, null, left]消息传遍全城。当局提前采取了紧急措施,日历刚掀开到九月第一天,弗瑞尔和他的教会执事们就统统被召集到市政大厅,要求绝对禁止这项活动。神职人员们坚持不服从:教会的活动外人无权干涉,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当局提出,非要活动,必须推迟到下一周;弗瑞尔回答:不行,我们历来都在暑期过后第一周举办活动。 马克思是德国共产主义祖宗,但他的思想催生的东欧极权怪物,未能在短短40年一举扫平人们对十字架的信仰。谈判进行了两个小时,无果而终。[p=28, null, left]1989年9月第4日,晚上六点正,数百名(一说一千五百名)来自莱比锡四个教会的参与者和平祈祷完毕。沉重的教堂大门一开,他们即刻被围住了。[p=28, null, left]世界各地的记者们蜂拥而上! 始料不及。[p=28, null, left]东德是被绑架多年的情人,西德和自由世界魂牵梦绕。但是长久以来,希望到东德采访的记者们很难获得一个叫做“特别许可证”的东西,挡在他们面前的那道铁幕太沉重了,他们多数时候只能望“墙”兴叹。七年过去,苏联政局松动,东德先是拆除了边境阻止逃亡的自动射击系统,再又起出了埋在边境的地雷,并开始大量发放移民签证,牧师审时度势,主张把教堂里和平祈祷发展成街头游行,这等于把信仰之盐撒进无神论的伤口,用盟誓的烛光照亮世俗世界,直觉告诉他,走上街头的时候到了。无人能够解释,是什么原因,尼古拉教堂教会第一次践行登山宝训,就撞上了莱比锡的东德秋季交易会。记者们只是知道,采访交易会不需要那个特别许可证。[p=28, null, left]礼拜一,上帝创世第一天。七年来,无数次把“礼拜一”刻在自己工作日程上的记者们,这个礼拜一终于可以现场兑现上帝的意志了。他们统统心照不宣,风尘仆仆进入围墙来到莱比锡,却没多少人涉足交易会。他们四处游走,散布于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更有大批记者消息灵通,早早守住尼古拉教堂,摄录机调整焦距对准大门,麦克风矫正音量顺风朝向台阶、笔记本打开写下了标题、日期和地点 。警察的严密防守丝毫不能阻止他们气吞山河的架势。事实上,围观事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他们今天就是冲着警察的阻挠来的。[p=28, null, center]图4. 1989年9月4日第一个周一游行前,人们在尼古拉教堂大门前围成了半圆场,记者翘首以待准备采访。图片选自网络[p=28, null, left]在牧师带领下,这支被围观的队伍“在这座古老城市的漆黑街道上行走”,他们手执点燃的蜡烛、教会旗幡,还有横幅标语:“自由旅行代替大批离境”、“开放到西德难民营的通道”的具体诉求,更有“打倒秘密警察”、“推倒柏林墙”。[p=28, null, left]西德的情人上街了。久违的记者们恨不能把她吃进镜头和麦克风里。自由世界都把她看到了够:她没有变成米开朗基罗笔下的翁妪或昆丁 马西斯笔下丑陋的公爵夫人,她美丽依旧,肌肉富于弹性,骨骼健强柔韧,一丝沉郁、几分庄严、十足优雅,百般坚定。自柏林围墙建立以来,她第一次向整个自由世界伸出了双臂。几个便衣冲上去,扯下她举着的横幅,她与这些蒙面人发生肢体冲突,并反复呼喊:“我们要出去!” 她依然是他们的心上人,她依然梦想拥抱自由!历经尼古拉教堂七年的烛光洗礼,她一朝出浴,倾城倾国,迷倒世界![p=28, null, left]报道播出后,一墙之隔的东德人从西德的镜子照见了自己的模样:孤独与孤独联合成人山人海,一见倾心。烛火与旗幡交汇为自由天地,再见锺情!灵魂彼此融合能产生温暖,心旌摇荡。莱比锡的心脏就此起搏了。[p=28, null, left]随后,东德全境追随尼古拉教堂,敲响了周一和平祈祷钟声,点燃了周一游行的烛光。更有人从其他多个城市赶来,队伍迅速壮大,数百,数千,到了9月25号第四个周一,人数已达八千。全世界一次次看到了那个意味深长的画面:沉默的东德人发誓汇成无声的海潮,每周一次冲刷市中心的“卡尔 马克思”广场,淹没这位无神论者占据的地盘。[p=28, null, left]八十年代开始的解冻过程突然加速了。交汇在尼古拉教堂心脏的两条主动脉持续延伸,自由的血液被输送到这座城区的各部肢体,各神经末梢。东德开始苏醒、呼吸,铁幕进一步松动。[p=28, null, left]4[p=28, null, left]“ 同志们 最怕的就是这个!”昂纳克措手不及。史塔西(Stasi ,东德国家安全机构)和武装警察开始采取各种方式阻挠周一和平示威。警犬被放入队伍,人群遭到殴打,队伍被驱散,孕妇被扯住头发拖进警车,一名西德摄影记者在莱比锡胡同被殴,所有胶卷一洗而空,十数名参与者遭到监禁 。骚扰越演越烈,德雷斯顿、东柏林等各城市的游行遭到了同样厄运。[p=28, null, left]然而人数依然持续上升,接下来10月2日周一的游行,人数翻倍到一万五。[p=28, null, left]镇压的力量也不断升级,一万五千人的游行再度被当局庞大的警力驱散了。[p=28, null, left]“你看一块一块的拼图,它们是那样混乱无序, 那些分散的拼图块,看起来就像一堆随机的碎片。”弗瑞尔忧心忡忡。[p=28, null, left]上帝并没有忽略世俗的逻辑:今天是明天的基础,此刻是未来的前提。虽然东德驱散了10月2号周一的大游行,但历史拼图波澜壮阔,而且跌宕起伏:[p=28, null, left]3号,捷克近半数人(七百万)全国大罢工,要求民主宪政;
4号,万名东德市民离开布拉格,抵达已被东德当局封锁去路的车站和地区;
6号,东德政府阻绝大量西德游人进入东德。
7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建政40周年。[p=28, null, left]这是上帝的意志吗?迄今为止,尼古拉教堂、教会和弗瑞尔牧师们跟他们的上帝摔跤七年了。旧约为证,四十年是极限,解体这个专制机器、取消这个傀儡政权,让我们恢复您创造我们的模样,直立起来,有尊严地生活。[p=28, null, left]东德人被奴役进入第四十个年头时,共产主义世界的拼图如下:[p=28, null, left]波兰:共产党(统一工人党)在6月大选中被彻底击败,东欧第一个独立工会组织,团结工会,获得99%的参议院席位。9月组成了团结工会为主导的包括统一农民党和民主党在内的联合政府。[p=28, null, left]中国:(此处删去近百字,如要阅读全文,请登录《华夏文摘》)[p=28, null, left]匈牙利:共产党代表大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自我解散决议,旋即成立了“与无产阶级专政和民主制决裂的”匈牙利社会党。[p=28, null, left]捷克斯洛伐克:民间民主呼声持续涨潮,近半数国民当月2号举行了全国大罢工。次日东德政府下令禁止了与这个国家的免签证交通。[p=28, null, left]东德:一个民主政党,“社会民主党”宣告成立。各主要城市在东德建政四十年之际爆发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但东德政治局的命令是“不惜一切手段镇压反革命示威!”莱比锡、德累斯顿、东柏林等地数千名示威者遭到逮捕。[p=28, null, left]东德第二大工业城市莱比锡:官方宣传机器高速运转大庆四十周年,四千名莱比锡人聚集尼古拉教堂所属院落,举行和平示威。警察们手持棍棒闯入教堂领地,肆意暴打维权公民,“无数人倒在上帝的脚下(教堂属地)失去知觉,负伤者被拖进 阿拉格 展览中心的马厩(耶稣诞生地的标志)关押” 。依然有七千人走上街头,聚集在卡尔 马克思广场,但是国家安全部队在晚间包围了示威者,并出动两辆消防车,最终冲散了示威人群,七百名抗议者被捕。[p=28, null, left]这是天启吗?拼图上不断被打散的碎片是上帝对七年不懈叩问的回答吗?四十年期限真的不足以为训吗?[p=28, null, left]两天后,东德政府国庆喧嚣的余音中,日子又划出一个礼拜一:10月9号礼拜一,东德建政40周年的第三天。[p=28, null, left]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难以通过的礼拜一。传闻遍布大街小巷:医院储备了额外的血浆(确切是共两千五百人使用的血浆)、腾出了床位,准备接收受伤的抗议者;体育场清理通道和场地,准备关押大批抗议示威群众;消防队接到命令在水箱里加注数日内不能洗掉的颜料,以便喷射标记示威人群,待秋后算账;人民军队、坦克部队以及外地安全部队调往莱比锡,精锐部队进入一级戒备状态,防暴警察接到上级命令,每个士兵配发十八颗子弹 。[p=28, null, left]这些传闻被人们的亲历佐证:人人都可以看到,城里各处布满军人和警察,更有人在市中心某仓库看见卸载裹尸袋。下午三点钟,武装事态更具体化了:到莱比锡的环城公路上,钢盔、盾牌、棍棒武装的武警们严阵以待,几天前就进入戒备状态的“工人战斗队”四处巡逻。显然,所有莱比锡正规警察、工人民兵及秘密警察,包括28个分别拥有80名义务兵的流动警察小队,统统被动员起来了,唯一目标是礼拜一傍晚的示威活动。有些消息不是传闻:家长们接到了市委通知,必须在下午三时前把幼儿园的孩子接回家;外科医生们接到医院指示,取消夜间休息,全部在急诊室待命:“所有伤员只能送往政府医院而不得送入教会医院” 。[p=28, null, left]杀气升起,空前的恐怖气氛笼罩这座古老的城市。[p=28, null, left]这一天发生的一个事实,加重了东德厄运的砝码:昂纳克在东柏林欢迎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姚依林到访,赞许中国当局三个月前对北京学生民主运动的血腥镇压。事实上,为维护斯大林允诺的政权,“中国模式”已经进入东德当局的思维,成为他们讨论整治社会动乱的语言和他们维持统治的终极手段。西方只闻其人不知其名、只有代号没有行踪的蒙面人“迷瞎”(Mischa)、东德国家安全部对外情报局(Hauptverwaltung Aufkl rung)局长马库斯 沃尔夫(Markus Johannes Wolf)已经接到昂纳克的书面命令:“以中国模式解决问题”![p=28, null, left]政治上的可疑分子已清除完毕,东德地方当局政工官员对已然纯洁化的党的工具们发出了动员令:“同志们,从今天起这就是阶级战争 今天就将决定阶级战争的结果,获胜方要么是他们,要么是我们。所以要保持阶级警觉。如果棍子不够好用,那就用枪。(如果儿童在抗议人群中)那是他们活该。我们有枪,我们有后盾。”[p=28, null, left]蒙面人沃尔夫为此做了一个极为清晰明确的判断,这道命令一旦执行,“后果可能比北京的更严重。”[p=28, null, left]是否应该放弃周一和平祈祷和游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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