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炳誓次帅从朝鲜官媒的报道中“消失”已经二十余天了。于是，这位“二号人物”的前途命运又成了观察、分析人士关注的焦点之一。 发现这一变化并最早加以报道的，是凤凰卫视12月1日的“凤凰观察”。今天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地网站上的相关分析，基本皆依据于此报道。诚然，朝鲜官媒的网站难访问，经常会遇到“打不开”、“看不了”的状况，但仅依据此报道便开始指点那三千里江山，未免草率。我无意诟病这种现象，因为这也属于“常态”，毕竟对于朝鲜这样一个封闭的国家，要得到一点儿有用的“料”实在太难。 就事论事，当然简单、快捷，但却容易出现偏差。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尽可能深入、全面掌握相关信息再说话比较好。这样，一旦被打起脸来，耳光不至于太响亮。万一明天黄次帅又出来了呢？朝鲜的事儿，谁敢说自己就一定说得准呢？ 黄次帅的“消失”，有多种可能性，但在朝鲜，这也是司空见惯寻常事。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我不敢判断哪种可能性更接近事实。但我还是想说说这件事情，尤其是这个所谓的“二号人物”。 
从李英浩、张成泽、崔龙海到黄炳誓，所谓的“二号人物”这几年像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各领风骚一段时间。而崔黄之间，还上演过今天你二、明天他二的换位戏码。总的来说，金正恩执政以来，这个所谓的“二号人物”，其实是个变量。于是，问题就出来了。 “二号人物”是个变量，可以做多重解读。比如说，金正恩的执政地位非常稳固，他不在乎最关键的“二号人物”变不变，此其一。比如说，所谓“二号人物”不过是台前的角色，真正对金正恩执政起关键决定作用的是背后的大老们，所以，谁来当这个台前的“二号人物”无所谓，此其二。比如说，所谓“二号人物”其实是些缺乏根基或根基不稳的人，尽管得到了位置，但随时可以拿下而且不影响大局，此其三。 从金正恩执政以来几位所谓“二号人物”的背景来看，都可谓“权势熏天”。比如说，李英浩是军方实权派、辅弼首臣；比如说，张成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姑父，甚至传闻有“摄政”的地位；比如说，崔龙海是“红二代”领军人物、据说手里还掌控着极为重要的秘密金库“39号室”；比如说，黄炳誓是金正恩刻意拔擢的亲信，“直升飞机”式一路蹿升。看起来，哪一个都动不得，但事实是除了黄次帅暂时去向不明之外，全都动了，而且没有发生明显的政局动荡，金正恩还是坐在“最高领导人”的位子上，而且笑得越来越开心。 所以然者何？这说明在变量之外存在着一个稳定的不变量，或者说“基本盘”、“压舱石”，而在这个不变量的手中才掌握着真正的权力和稳固的资源。正因为有这个不变量的存在，那些所谓的“二号人物”才成了走马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从金正恩上台那天起，始终伴随他的一个说法是“执政不稳”，但现在四年过去了，城头挂的还是那杆大王旗。诚然，你可以将这个“归功”于朝鲜的体制，但问题是，这个年轻的80后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如果没有作为不变量的“基本盘”或“压舱石”，这舵手怎么能够牢牢把稳舵？ 先军体制之下，军队无疑是最重要的权力基础。但所谓“二号人物”貌似都掌控着那支庞大的军队，而且都是具有军方NO.1的身份。按常理说，这人不管是次帅还是大将，都轻易动不得，但不仅动了，而且军队不乱。这或许说明，所谓“二号人物”其实并没有很高的军中权威，尽管有门生故吏，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或者干脆换了跑道。 人民军效忠最高司令官，这是传统。但这一传统的维系，到金正恩这一代，靠的已经不是个人魅力和生死之交的“老战友”或世交的“义兄弟”，而是祖、父两代的余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军队的效忠除了先军政策下所获得的各种巨大利益之外，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那就是人脉。也就是说，这位年轻的80后之所以地位稳固，观察点还是要多放在那些他背后的“80后”老人身上，而非那些相对少壮的所谓“二号人物”身上。能拿掉的，肯定不重要；拿不掉的，才是关键因素。 金正恩有没有绝对权威？从目前的情况看，很显然，有。但这绝对权威来自哪里？又是谁在护佑着他的绝对权威？这是关键问题所在。别跟我说皇上那些事儿，小皇上什么样儿，自己去翻历史。白头山血脉传承就能带来千秋万世什么的，估计连金正恩自己都不信。 插播个历史故事。《三国志》里说刘备托孤，对诸葛亮说：你有本事，能安邦定国成大事。我这儿子，你看着他行就帮他一把，你看着他不行就把他废了自己干。诸葛亮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刘备表决心，说：老大，您放心，我肝脑涂地保着他，到死也不敢有贰心。刘备听了这话，告诉他儿子，说：你跟着诸葛亮好好干，我死了之后他就是你爹。后来诸葛亮怎么对后主的，不用我说了，那《出师表》写的，逗出了古今多少人的鼻涕眼泪！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载：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我们不能妄猜金正日是否也上演过这样的戏码，但“托孤”这事儿一定做过。而金正日当年的“托孤”大概是有层级的，比如说，托付了一拨儿老兄弟，也托付了李英浩、张成泽这样的亲信、亲戚，但最重要、最核心的托付应该是交给老兄弟们的。也就是说，李次帅和张姑父得到的托付只是执行层面上的，而决策层面上的托付是交给了老兄弟的。这事儿我是猜的，但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上，亦即：金正日自己是被“托孤”的，不仅熟谙朝鲜体制下的权力运行模式，而且弄权的本事登峰造极，且高瞻远瞩，知道“命门”在哪儿；他要自家统治千秋万世，大概会设计一套尽可能完备的运作机制，比如权臣之上有权臣，比如台前与幕后的互相制约，等等。也就是说，他创造了变量与不变量、同时确定了变量与不变量之间的关系。所以，这四年来，变量一直在变，而金正恩的地位却无人“自取”。这或许说明了金正恩背后那个不变量的强大。而在朝鲜体制之下，“老人政治”是题中应有之义，相对少壮的“二号人物”们不过是几个工具，能杀能剐、能流能放。 诸葛亮的“职分”是六个字——“报先帝，忠陛下”。我想，这大概也是朝鲜那些不变量的“职分”。那么，究竟谁是朝鲜的孔明呢？深度潜水的，我不知道；去世的、淡出的，不提了；只说几个明面上的、尚健在的“80后”老人儿。 
排在第一位的，必须是我一贯重视的金永南（1924）、金己男（又译金基南，1929）兄弟。 金永南是朝鲜最高国家权力机关——最高人民会议的常任委员会委员长、排名第二的劳动党政治局常委、“国家元首”。在政治排名中，他是“二号人物”，但很多人不拿他当“二号人物”看，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低估。 而他的弟弟金己男，在最新版的政治排名中，已经跃升至“劳动党中央书记”这一干部序列的首位。 在当年金正日葬礼上，致辞的金永南以及与金正恩一起扶灵的李英浩、张成泽、金己男、崔泰福、金永春、金正觉、禹东测等八人，一般被外界视为“顾命八大臣”。其中，李英浩、张成泽均被处决，金正觉、禹东测被解职后再未出现；崔泰福（1930）虽仍留在最高人民会议议长、劳动党政治局委员的位置上，但活跃度明显降低；金永春次帅（1936）在2007-2013年曾任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地位显赫，但被免去人民武力部部长之后，逐渐淡出。而金永南、金己男是“顾命八大臣”中至今唯一保持地位与活跃度基本不变的。 
排在第二位的，应该是国防委员会的两位副委员长——李勇武次帅（劳动党政治局委员，又译李用茂、李要武，1925）、吴克烈大将（排名第一的劳动党政治局候补委员，又译吴克列，1931）。这两位老将，平时很少受到我们的重视，但是如果细翻履历，会发现这两位有点儿不得了。 李次帅从1998年至今一直担任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而在他的仕途中，曾在1977-1985年的近八年时间里，被免去一切职务，去当了一个小小的林场管理员，而在被免职前，他已官拜上将，时任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劳动党政治局委员。 吴大将的爸爸叫做吴仲洽，吴仲洽是金日成抗日时期的战友，1939年战死；人民军部队现在有个光荣称号叫“吴仲洽七团”就是从他这里来的。吴大将跟金正日是发小儿，是跟金正日、前外相许琰“桃园三结义”的把兄弟，1979-1988年期间任人民军总参谋长、劳动党政治局委，官拜上将。1988年，吴克烈被金日成解除总参谋长职务，据称是顾忌他的权力和地位影响到金正日，但我觉得这是金日成的一招先手棋，目的是为了留给金正日重新启用他。2009年至今，吴克烈一直担任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并且在2013年12月张成泽被处决之后，接管了姑父掌管的国防委员会财政大权。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位军中老将有两个共同特点——第一，都曾有过遭贬再重用的经历，只不过遭贬程度有轻重；第二，从各自担任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以来，不管副委员长的设置是三位还是四位，这老二位一直没挪窝儿。 从这些情况中可以基本看出，你叫“基本盘”也好，“压舱石”也罢，不变量实际存在于朝鲜的政军两界，再加上一个地位逐渐上升的内阁总理朴奉珠（1939，最新版政治排名仅次于金永南、黄炳誓），他们可能才是真正掌控朝鲜的人。 至于走马灯似的所谓“二号人物”，我觉得可以把他看成是老人们交班的提前准备或测试版接班人。所以，黄炳誓此番的消失，不管最终出现何种情况，其实都不足为奇，毕竟依仗“直升飞机”式的拔擢、由副职“党干”一跃而为所谓“二号人物”、所谓军中NO.1，他在政军两界似乎都没有牢固的根基。 “二号人物”这个头衔，是外界赋予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的，实情究竟怎样，其实很难讲。尽管为了叙事方便，我们接纳并使用了这个提法，但极有可能的一个情况是，我们一提“二号人物”，金正恩就笑了。 PS.有一个细节，可能说明黄炳誓自己也知道“二号人物”的实质。2015年6月，朝鲜中央电视台播放了金正恩“革命活动”的一部纪录片，其中有黄炳誓陪同金正恩与人民军第5次训练干部大会与会者合影的片段。片中显示，黄炳誓在发现自己的走位比金正恩靠前一步的时候，急忙撤身，立刻退到金正恩的身后。此时正是黄炳誓如日中天之时，尚如此谨小慎微，可见“二号人物”的确是朝鲜“最高风险的职业”；同时，也应了那句俗话：大年三十儿打了只兔子——有他过年，没他也过年。 | 
发表于 2015-12-3 09:56